第四场 荒野。茅屋之前

“李尔、肯特及弄人上。”

不要缠着我。

陛下,进去吧。

你要碎裂我的心吗?

我宁愿碎裂我自己的心。陛下,进去吧。

血在那儿搏动。儿女的忘恩!这不就像这一只手把食物送进这一张嘴里,这一张嘴却把这一只手咬了下来吗?可是我要重重惩罚她们。不,我不愿再哭泣了。在这样的夜里,把我关在门外!尽管倒下来吧,什么大雨我都可以忍受。在这样的一个夜里!啊,里根,高纳里尔!你们年老仁慈的父亲一片诚心,把一切都给了你们——啊!那样想下去是要发疯的;我不要想起那些;别再提起那些话了。

“(在内)”九英尺深,九英尺深!可怜的汤姆!“(弄人自屋内奔出。)”

老伯伯,不要进去;里面有一个鬼。救命!救命!

让我搀着你,谁在里边?

一个鬼,一个鬼;他说他的名字叫做可怜的汤姆。

你是什么人,在这茅屋里大呼小叫的?出来。

“爱德伽乔装疯人上。”

走开!恶魔跟在我的背后!“风儿吹过山楂林。”哼!到你冷冰冰的床上暖一暖你的身体吧。

你把你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你的两个女儿,所以才到今天这地步吗?

谁把什么东西给可怜的汤姆?恶魔带着他穿过大火,穿过烈焰,穿过水道和漩涡,穿过沼地和泥泞;把刀子放在他的枕头底下,把绳子放在他的凳子底下,把毒药放在他的粥里;使他心中骄傲,骑了一匹栗色的奔马,从四英寸阔的桥梁上过去,把他自己的影子当作了一个叛徒,紧紧追逐不舍。祝福你的五种才智!汤姆冷着呢。啊!哆啼哆啼哆啼。愿旋风不吹你,星星不把毒箭射你,瘟疫不到你身上!做做好事,救救那给恶魔害得好苦的可怜的汤姆吧!他现在就在那儿,在那儿,又到那儿去了,在那儿。“(暴风雨继续不止。)”

什么!他的女儿害得他变成这个样子吗?你不能留下一些什么来吗?你一起都给了她们了吗?

不,他还留着一方毡毯,否则我们大家都要不好意思了。

愿那弥漫在天空之中的惩罚恶人的瘟疫一起降临在你的女儿身上!

陛下,他没有女儿哩。

该死的奸贼!他没有不孝的女儿,怎么会流落到这等不堪的地步?难道被弃的父亲,都是这样一点不爱惜他们自己的身体的吗?适当的处罚!谁叫他们的身体产下那些枭獍般的女儿来?

“小雄鸡坐在高墩上”,呵罗,呵罗,罗,罗!

这一个寒冷的夜晚将要使我们大家变成傻瓜和疯子。

当心恶魔。孝顺你的爷娘;说过的话不要反悔;不要赌咒;不要奸淫有夫之妇;不要把你的情人打扮得太漂亮。汤姆冷着呢。

你本来是干什么的?

一个心性高傲的仆人,头发卷得曲曲的,帽子上佩着情人的手套,惯会讨妇女的欢心,干些不可告人的勾当;开口发誓,闭口赌咒,当着上天的面前把它们一个个毁弃;睡梦里都在转奸淫的念头,一醒来便把它实行。我贪酒,我爱赌,我比土耳其人更好色;一颗奸诈的心,一对轻信的耳朵,一双不怕血腥气的手;猪一般懒惰,狐狸一般狡诡,狼一般贪狠,狗一般疯狂,狮子一般凶恶。不要让女人的脚步声和窸窣窸窣的绸衣裳的声音摄去了你的魂魄;不要把你的脚踏进窑子里去;不要把你的手伸进裙子里去;不要把你的笔碰到放债人的账簿上;抵抗恶魔的引诱吧。“冷风还是打山楂树里吹过去”;听它怎么说,吁——吁——呜——呜——哈——哈——。道芬我的孩子,我的孩子;叱嚓!让他奔过去。“(暴风雨继续不止。)”

唉,你这样赤身裸体,受风雨的吹淋,还是死了的好。难道人不过是这样一个东西吗?想一想他吧。你也不向蚕身上借一根丝,也不向野兽身上借一张皮,也不向羊身上借一片毛,也不向麝猫身上借一块香料。嘿!我们这三个人都已经失掉了本来的面目,只有你才保全着天赋的原形;人类在草昧的时代,不过是像你这样的一个寒碜的赤裸的两脚动物。脱下来,脱下来,你们这些身外之物!来,松开你的钮扣。“(扯去衣服。)”

老伯伯,请你安静点儿;这样危险的夜里是不能游泳的。旷野里一点小小的火光,正像一个好色的老头儿的心,只有这么一星星的热,他的全身都是冰冷的。瞧!一团火走来了。

“葛罗斯特持火炬上。”

这就是那个叫做“弗力勃铁捷贝特”的恶魔;他在黄昏的时候出现,一直到第一声鸡啼方才隐去;他叫人眼睛里长白膜,叫好眼变成斜眼;他叫人嘴唇上起裂缝;他还会叫面粉发霉,寻穷人们的开心。

圣维都尔(圣维都尔(St.Withold),传说中安眠的保护神。)三次经过山岗,

遇见魇魔和她九个儿郎;

他说妖精快下马,(据说魇魔作祟,骑在熟睡者的胸口。下文“发过誓儿”即要魇魔赌咒不再骑在人身上。)

发过誓儿快逃吧;

去你的,妖精,去你的!

陛下,您怎么啦?

他是谁?

那儿什么人?你找谁?

你们是些什么人?你们叫什么名字?

发起狂来,就会把牛粪当做一盆美味的生菜;他吞的是老鼠和死狗,喝的是一潭死水上面绿色的浮渣;他到处给人家鞭打,锁在枷里,关在牢里;他从前有三身外衣、六件衬衫,跨着一匹马,带着一口剑;

可是在这整整七年时光,

耗子是汤姆惟一的食粮。

留心那跟在我背后的鬼。不要闹,史墨金!不要闹,你这恶魔!

什么!陛下竟会跟这种人作起伴来了吗?

地狱里的魔王是一个绅士;他的名字叫做摩陀,又叫做玛呼。

陛下,我们亲生的骨肉都变得那样坏,把自己生身之人当作了仇敌。

可怜的汤姆冷着呢。

跟我回去吧。我的良心不允许我全然服从您的女儿的无情的命令;虽然他们叫我关上了门,把您丢下在这狂暴的黑夜之中,可是我还是大胆出来找您,把您带到有火炉、有食物的地方去。

让我先跟这位哲学家谈谈。天上打雷是什么缘故?

陛下,接受他的好意;跟他回去吧。

我还要跟这位学者说一句话。您研究的是哪一门学问?

抵御恶魔的战略和消灭毒虫的方法。

让我私下里问您一句话。

大人,请您再催催他吧;他的神经有点儿错乱起来了。

你能怪他吗?“(暴风雨继续不止)”他的女儿要他死哩。唉!那善良的肯特,他早就说过会有这么一天的,可怜的被放逐的人!你说王上要疯了;告诉你吧,朋友,我自己也差不多疯了。我有一个儿子,现在我已经跟他断绝关系了;他要谋害我的生命,这还是最近的事;我爱他,朋友,没有一个父亲比我更爱他的儿子;不瞒你说,“(暴风雨继续不止)”我的头脑都气昏了。这是一个什么晚上!陛下,求求您——

啊!请您原谅,先生。高贵的哲学家,请了。

汤姆冷着呢。

进去,家伙,到这茅屋里去暖一暖吧。

来,我们大家进去。

陛下,这边走。

带着他;我要跟我这位哲学家在一起。

大人,顺顺他的意思吧;让他把这家伙带去。

您带着他来吧。

小子,来;跟我们一块儿去。

来,好雅典人(李尔王把爱德伽比作古希腊哲学家。)。

嘘!不要说话,不要说话。

罗兰骑士(罗兰骑士,欧洲中世纪骑士文学中的著名英雄。)来到黑沉沉的古堡前,他说了一遍又一遍:“呸,嘿,哼!”我闻到了一股不列颠人的血腥。“(同下。)”